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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懷過去就等於背叛——”
一位中共特務。潛在在中情局。
一個背叛者。是甚麼交流他的犧牲？
《等待》、《戰廢品》十年以後，
美國國家書卷獎得主哈金最新長篇小說
與北美同步上市，尤其收錄台灣版作者自序
《出版人周刊》星級書評舉薦秋天十大重點新書
2015年2月台北國際書展，哈金訪台與讀者見面
扣人心弦，關於一位潛在在美國中情局內最高級別的中國特務；
如何拉扯在兩個國家以及兩段家庭之間；在難分難解的曆史糾葛中，
一步步走向慘劇性的宿命。
哈金融會史實與寫實小說技能，出現出曆史時空下的道德困難
審視絕對於虔誠暗地裡盲目的愛國主義，及其所造就的孤單與瘋狂。
自小在美國誕生長大的華裔女子莉蓮，在母親過世一個月後，她意外收到父親生前情婦趙蘇西寄來一今日記，記載的內容令她震驚。莉蓮所知道的父親，是數十年前美國所拘捕到中情局內級別最高的中國特務。這今日記不但巨細靡遺地紀錄“蓋瑞．尚”為中國共產黨政府年復一年的情報工作，也揭露父親長時間臥底在美國所經受的痛苦與思念——連莉蓮的愛爾蘭裔母親奈麗都不知道，原來父親一直有個中國妻子，名叫劉玉?。為了找到素未謀面的家人，莉蓮依循日記上的線索走入中國內陸，來回間她逐步體會父親當年在夾縫中的悲慘處境：盡忠祖國的同時，也慢慢在生根落地的新國度裡感遭到真正的愛以及迷戀。莉蓮更察覺到，一步步淪為背叛者的父親，也是個被他人背叛了的人，如今她將采取必要的手腕，才能終止這場慘劇帶來更大的傷害…
【名家舉薦】
“《背叛指南》有自己獨特的主旨。這個故事比較集中地表現了個人與國家的矛盾。這個談資是當代中國文學最首要的主旨。實際上，國家比普通人更易出錯誤，更可能作威作福，更會無視它的公民的利益以及福祉。任何一個國家隨時均可能成為無賴，都必需由它的公民精心腸來管理以及束縛。二十幾年來，這個故事一直沈沈壓在我心底。因為本書備這樣一個首要的主旨，它或許就有了結實的脊梁。”
——哈金，作者自序
內文試閱
1958
蓋瑞以及奈麗都沒有太多朋友，他們喜歡清靜。去年冬季，奈麗的父母來探望過一次外孫女，可是住了三天就走了，由於家裡的蔬菜農場還有良多事沒忙完。自那之後，他們跟奈麗父母的聯系也少了。莉蓮誕生後，為了少用保母，蓋瑞以及奈麗很少一塊兒出門。一次，奈麗良久之前約會過的一個男人打電話來，跟奈麗聊了一個多小時。蓋瑞知道後大發脾氣，對於奈麗說了良多刺耳的話，還威嚇說要是她再接那個男人的電話，他就搬出去。她讓步了，告知前男朋友別再找她。她知道他丈夫不是說著玩兒的。蓋瑞有時工作到深夜，他就睡在他那籠子般書房裡的一張長沙發床上。當初蓋瑞堅決要買那個沙發床，盡管奈麗覺得完整沒有必要。?在她很煩惱，覺得蓋瑞可能厭棄她，由於生過莉蓮以後，她體重增添了十磅。（其實奈麗向來最為自己的身材而自豪：她四肢苗條，腰肢纖細，只有二十八英吋。即便多年後，她也比她女儿身段更修長。）她還注意到蓋瑞往往若有所思，明明坐在書桌前，卻只是在那裡發怔。她真想知道究竟是甚麼讓他如斯默然寡言。
事實上，他思緒的確飄到了遠處，沉醉在對於另外一個妻子的回想中。他常回憶的情形之一，是他們新婚不久後的一個夜晚。玉鳳盤腿坐在暖暖的炕上，正拈針縫補他棉大衣上的一道小裂痕。她指頭上套一枚頂針，身上穿戴一件綠底碎白花的收腰小裌襖。他躺在炕上，頭枕在她腿間，注目著她光滑而寧靜的臉。房間裡油燈散發出溫順的光，燈心時不時地閃動。玉鳳全神貫注的模樣光采照人。她不停敦促他“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吧”，可他怎樣也看不夠，眼睛一刻也不能從她身上挪開。此時的洞房如斯安寧，他真寧願永遠地??躺下去，哪怕死在此時此地，他也?覺得幸福。他寧願今後的一輩子都象現在這樣渡過。在後來的幾十年中，玉鳳做針線的這副靜謐的丹青不時顯現在他的腦海中，糾纏著他。想著這一幕，淚水會逐步隱約他的雙眼。他多麼但願能再次枕著玉鳳的腿呀。
他感覺她必定還愛著他，可反過來想，他又但願她背叛他，另找一個男人。那樣她的日子會好於些，他的內疚也能得到稍許減緩。自己歸期無望，卻讓她一直等他，太殘忍了。如果再也不當他的妻子，即便失去了他的薪水，她的日子也會漸漸好起來。但是另外一方面，家裡沒有她，他的父母也沒人照應了。玉鳳以及他同樣，也被無情地利用了。只要有可能，有一天他必定要找到填補她的辦法。
對於玉鳳的回想並未使他對於現在的家庭失責。他喜歡奈麗，每周他們還會親熱一次，他們的性愛有時乃至是豪情而無私的。他喜歡吻她的嘴唇、輕咬她的耳垂；在她身體裡的時候，他會遲緩而柔柔地動作，體驗她的血脈在他自己的下腹裡顫動，直到兩人同時抵達頂點。為了讓她到高潮，他甚麼都願意做，他喜歡看她狂喜的臉緊皺在一塊兒仿佛痛苦不堪的模樣。他那末喜歡她的身體，但是，有時他還願意獨自睡覺，籍口說他得工作到很晚，不想打擾奈麗。某種意義上這是真的，但更主要的是，他得為了白日的工作以及他秘密的使命維持清淅的腦子，所以他每周跟奈麗至多做一次。
在華盛頓的情報圈子裡，大家逐步公懧蓋瑞是最棒的中文翻譯，給他起了個外號叫“語系學家”。他得到這個稱號多少也得感謝他以及喬治?湯瑪斯的友情。湯瑪斯現在是中情局東亞部中國事務方面的負責人，常分派給蓋瑞良多工作。為了在事業上更進一步，湯瑪斯回到喬治城大學繼續讀書，攻讀中國文學專業博士學位，論文是關於杜牧的詩歌。他無比喜歡杜牧，能脫口而出引用杜牧的一些詩句，尤其是描述?气??的南京的，那裡曾經是中國的六朝古都。除了了一些基本材料以外，湯瑪斯還得讀一些中文鑽研文章，可他的語系能力不夠水准，於是他請蓋瑞幫他翻譯一些傳統詩話的關鍵片斷；這些文字都是歷代首要詩人撰寫的，歷經幾個世紀已經成為中文詩歌評鑒的精髓。這對於蓋瑞來講很容易。他去美國國會藏書樓借了一本厚厚的詩話選。藏書樓他很熟識，是他最喜歡之處之一，每月至少去一次。湯瑪斯想自己掏腰包付給蓋瑞每一小時兩美元，可蓋瑞堅決謝絕了。他感謝湯瑪斯對於他一貫的關照，此外他也想借此深化彼此的友情，由於湯瑪斯是美國情報界的核心高級官員。
為了禮尚來往，湯瑪斯請蓋瑞去一家叫“波希米亞冷巷”的俱樂部。那裡有現場音樂表演，空氣中瀰漫著雪茄以及威士卡的味道，女服務員年青嫵媚，足踏高跟鞋，身穿齊膝裙，頭上別著藍瑩瑩的勿無私小花，雖然那裡的日光燈多少讓她們的臉色顯得有些發青。湯瑪斯一邊以及蓋瑞喝啤酒吃雞塊，一邊毫無所懼地盯著女服務生的臀部，而蓋瑞想束縛自己的本能，但很快脖子都變僵了。他但願自己也能象湯瑪斯那樣毫無顧忌地到處亂瞅。偶爾他們會在那兒用晚飯，叫份牛排，烤豬扒或雞肉玉米卷。湯瑪斯會一邊吃一邊征詢蓋瑞對於一些遠東問題的意見。
一九五八年夏日，就是在那裡，蓋瑞開始喜歡上了爵士樂。樂手都是黑人， 其中有一人頂著一頭蓋瑞從沒見過的雷鬼發型。他們充滿自信的即興表演，音樂中那些扭捏以及跳躍、漸強以及漸弱的旋律節拍都讓蓋瑞為之入迷。雖然曲調捉摸不定，但那音樂聽起來讓人放松、舒服。爵士樂最吸引蓋瑞之處恰是這類不可預知性：一切都隨慣性滑行，你無從准備，但是一切又都在音樂家的把握之下。他從此愛上了這類音樂作風，乃至開始收集爵士樂唱片，尤其是路易?阿姆斯壯以及班尼?古德曼的作品。
一天晚上，湯瑪斯舉著一杯法國麻布利幹白葡萄酒對於蓋瑞說：“你最佳儘早入籍。”他的綠眸子意味深長地閃鑠著，仿佛在暗示，一旦蓋瑞成為美國公民，就會有更多有益可圖的事情可做。
“我會的。”蓋瑞說。
他現在沒入籍，所以湯瑪斯只能偶爾讓他翻譯一些“秘密”文件。而其他層級更高的“秘要”以及“絕密”，尤其是“絕密”文件，蓋瑞作為一位外國人絕對於碰都不能碰。湯瑪斯有時也讓蓋瑞將一些命令翻譯成中文。這些是給潛在在中國的美國特務的秘密命令，毫不容許有任何含混以及過錯。於是，蓋瑞作為首要的“語系學家”被委派了這項任務。在翻譯這些命令的時候，蓋瑞得知了一些特務的代號、任務和他們的聯絡方式。他把這些情?都記錄下來，無非並沒當即提交去，由於他記得炳文的唆使：他是一位戰略上的臥底，而不是那種專用弄損壞或盜取技術的小特務。在特務這個行當，時機是一個決定性因素。整體來講，事件產生之前獲知的訊息叫情報，事件正在產生過程當中獲知的訊息就是新聞。如果事情已經經由去，所有關於此事件的材料只是檔案。沒有直接的發送渠道，蓋瑞沒法將這些緊迫情?以最快速度送給炳文。所以對於於有時間限制的訊息，蓋瑞也就不尤其費力去收集了。
同時，他懧真地關注中國目前正在產生的事。一九五八年七月底，赫魯雪夫訪華，兩國簽署了一份聯合公報，強調彼此之間的團結與合作。蘇聯領導人回到莫斯科一個月後，而毛澤東下令對於金門島上的國民黨駐軍發動了猛烈的炮火攻擊。一天晚上，五百多門加農炮、榴彈炮，和海岸重機槍同時開火，炮彈落在了對於方的軍事基地、碼頭、機場，和後勤供給線上。數小時以內上百名兵士死在了掩體外或戰壕裡，其中包含守軍的三位副司令官。密集的炮彈襲來的時候，三名將官正在食堂裡吃晚餐，其中兩名當場斃命，另外一位在送到病院時斷了氣。國民黨戎行受到重創，好幾天無力還擊，他們的火炮良多被搗毀了。然後美國借夜幕的掩護用輪船運來十二部八英吋口徑的自行火炮，都部署到金門海岸。有了這些重型榴彈炮以後，國民黨開始還擊，勝利地壓抑了共軍的炮火（雖然其中一門炮被一枚湊巧掉進炮管里的敵方炮彈炸毀了）。不久，大陸方面為了給平民及守軍一個喘息的機會，宣佈今後只在奇很多天子裡施行炮擊。這樣不斷的炮擊一直延續到一九七九年中美正式建交，順便也處理了不少行將過期的炮彈。
最初的炮襲過後，蓋瑞得知約翰?杜勒斯以及蔣介石進行過一次秘密會談，商討如何阻撓來自紅色中國的襲擊。國務卿建議使用核武，蔣總統贊成了，以為幾個小型戰略性彈頭就能到達目的。但當杜勒斯告知他那些彈頭至少會以及空投在廣島以及長崎的核彈威力差不多時，蔣介石震驚了。會談過後，台北政府告訴白宮，不能使用核武，由於原槍彈的放射性灰塵可能會影響到臺灣和駐扎在東亞的美軍基地的安全。
另外一條訊息也讓蓋瑞詫異。東南亞有些政治分析家懧為共產黨的炮襲主要有兩個目的：一是為了損壞赫魯雪夫增進世界以及平的新政策，毛提倡沖突，一直堅稱要以及西方帝國主義戰斗到底；另外一個目的是想創建以及臺灣的某種聯系，換句話說，炮擊也等於聲稱：這是我的領土。據報道，蔣介石得知炮擊產生後，竟連說“高招”。這是由於蔣也不但願臺灣獨立，依然視自己為整個中國的領袖。最初蓋瑞對於蔣的贊歎感到困惑。那三位犧牲的將軍都以英勇善戰而著稱，蔣必定懧識他們，現在卻懧為炮襲是“高招”。看來，對於最高領導人來講，不管將軍仍是兵士都是隨時可以犧牲的炮灰。整樁事情感覺就象毛澤東伸出了手，而蔣介石滿懷感激地回握，於是金門島變為了聯系大陸以及臺灣的紐帶。兩方面好象達成為了共謀，而兵士送了命。
蓋瑞拍了一些相關文件的照片，尤其是杜勒斯以及蔣介石之間的會談。他但願中國領導人今後打算對於臺灣再次動武時能夠小心些。他們應當斟酌到對於方使用核武的可能性。
十二月初是到香港度假的好時光，蓋瑞告知奈麗他要去看堂兄，就去了香港。他預想到他有可能被美國反特務群組織注意到，但又一想，注意就注意到吧，要是那樣，他也許能早點回家了。但是一切標准，?成心外。麥卡錫主義如今已經被公然非難，最近跨國旅游也更尋常了。在香港，蓋瑞把膠片交給了炳文。由於這個情報，他的上級給他在香港?生銀行的帳戶裡打進一千美元。
就是在這趟旅行中，炳文告知蓋瑞他在老家有一對於雙胞胎兒女。他被這個信息驚呆了，一下說不出話來。他心潮?涌地盯著照片上玉鳳以及他們的一對於兒女，他們都微笑著，看起來稱心如意的模樣。妻子上了些年紀，但比之前豐潤了些，兩個孩子的眼睛以及嘴巴長得以及他如出一轍。男孩比女孩更瘦更矮一些，要是兩個孩子骨架能換一下就行了，兒子應當長得更魁偉。照片想必是不久前剛拍的，由於兩個孩子看起來都無非八、九歲。炳文說，前年秋季他們都上學了。照片顆粒粗拙，有些隱約，蓋瑞久長檢視著那三個人的臉，終於長長地?了口气 ：“要是我早知道玉鳳已經經當媽了就行了。”
炳文端起他那杯烏龍茶啜了一小口，翹著小拇指。他問：“你的意思是？”
“我恐怕就不會在美國結婚了。”蓋瑞眼神暗淡，已經然被悔恨擊垮，他還想說“真是一團糟糕啊！”可他忍住了。他眉頭緊皺，耳朵裡響起嗡嗡的雜音，一時甚麼也聽不見了。他深深地呼吸，把一團悲苦咽進了肚裡。下意識中他端起眼前的茶杯，茶水潑灑出來，潔白的桌布上濺上了棕色的茶漬。他把茶杯又放回桌上，忘了喝。
“我知道了。”炳文說。“你但願對於玉鳳以及你的孩子更盡責。難怪上面不容許我告知你實情——他們就怕你想趕緊回去。咱們的黨以及國家需要你留在敵人的陣營。”
“他們讓你瞞著我？”
“對於。老弟。”
蓋瑞無語，意想到他恐怕得在美國待相當長一段時光了。無論多痛苦，他此時此刻獨一能做的就是請他的連絡人好好照應在老家的妻子以及孩子。炳文保證說：“放心吧，他們保證幸福，國家管著他們呢。”他拿起眼前紅色的筷子夾起一只?嫩的蝦球，蘸了蘸沙茶醬，放進了嘴裡。
***
珠麗回到廣州後，給我發來了本寧的電子信箱地址以及他的兩張照片。照片有些隱約，但看得出他是方臉，頭發有些卷曲，很象他祖父。我給他寫信，說我是他的小姨，如果他住左近的話，我想去見他，或者他來見我。但他沒回信。他用的是hotmail帳戶，我猜不出他在中國的哪一個處所，仍是在國外。他妹妹給他發了信，可他沒回。
珠麗提到她會參加一場晚會表演。這是她第一次參加這樣的活動。她父母不可能去支持她，所以我決定去廣州跟她在一塊兒待一兩天，聽她唱歌。我有一個來自威斯康辛的朋友叫史黛西?吉爾莫，現在在廣州的一所商學院教國際金融，她說她在學校住著一套兩居室的公寓，歡迎我住到她家去。於是，在蒲月的第三個周末，我坐飛機去了南方。
二十年前，我寫關於雅片戰爭的書時，來過廣州查數據。現在這個城市明亮活潑多了，盡管汽車尾氣也更多了，天上的雲也是灰蒙蒙的。讓我詫異的是，這兒有良多非洲黑人，不少人在一個叫做“巧克力城”之處做進出口生意——他們買進一些中國的產品然後賣到非洲以及中東去。我想他們大概喜歡這裡亞熱帶的氣候。無非對於我來講，這裡太悶熱了。現在還不到夏日，可市中心在中午時分已經炎熱難耐，就好象在一個蒸籠裡。珠麗看到我無比興奮，熱忱地把我介紹給她的男友武平。武平個子高高的，留著披肩長發。再加之那副衣冠不整的模樣讓我想起法國哲學家笛卡爾，無非他是個城里人，對於哲學也沒甚麼興致。就是他經管的這家劇團的樂隊招收了珠麗。武祥和珠麗同樣也是北方人，來自吉林，無非他的家人良多年前就搬到了廣州。他看起來比我的侄女大不少歲，似乎已經近中年。他開一輛黑色的小面包車，活象一個裝了四個輪子的棺材。
咱們去一家越南館子吃晚餐，點了海鮮炒粉，裡面配有大白菜以及尖辣椒。晚餐後我以及珠麗單獨待了一陣子，咱們坐在珠江河畔一家酒吧的外面。河裡有一艘遊艇在暗黑的河面上突突地開來開去，側面裝著一副以及船身差不多長的電視熒幕，反覆播放著一系列廣告。咱們右側大約六十米遠處，一群中年主婦正拍手合唱一首蒙古歌: “藍藍的天上白雲飄/白雲下麵馬兒跑……”遠處還傳來斷斷續續的擊鼓聲，仿佛正在進行一場表演。在咱們身後，襯著滿是繁星的夜空，高聳著一幢巨大的居民住宅樓，上面一些狹窄的窗子洩露出一束束燈光。空氣中聞到熟透的香蕉味，喧囂逐步變弱，依稀聽見遠處傳來噪??，象陣陣鞭炮。咱們一邊喝著冰茶，一邊聊天。咱們談到了物價上漲，還有男人們。我告知她我年青時曾經跟十幾個男生約會過，這輩子還結過兩次婚，無非這麼多男人中只有兩位現在對於我還成心義。亨利不算。
“你前夫呢？”珠麗問我。
“卡洛斯也算一個。他是個好人，只是咱們處不來。”我停下不說了，不想多談他。
珠麗說她高中時被同窗們起了個外號叫“發情的母馬”，實際上她少女時期只跟一個男孩子約會過。“或者一個半吧。”她說。“我第二個男朋友一考上大學就跟我分手了。咱們只做了不到一個學期的朋友，而且咱們之間甚麼都沒產生，所以他應當不算。”
我問她對於武平是否懧真的。
“我愛他，”她說。
“他也愛你嗎？”
“我想是吧。”
“你愛他甚麼呢？”
“跟他在一塊兒時我很開心而且自信。我喜歡有些生活經驗的熟男。”
“他今年多大？”
“三十八。”
“天啊，你不覺得他對於你來講太老了嗎？十二歲是一個不小的春秋差距。”
“春秋不是問題。其實問題是他已經經結婚了，還有一個九歲的兒子呢。”
“是嗎？他打算離婚嗎？”
“他已經經跟他老婆分居了，他們不久就會談妥吧。”
“這甚麼意思？”
“他會申請離婚的。”
我開始有一種不妙的感覺。“珠麗，這類情況，你應該多動頭腦，而不是動心。你不是十幾歲的孩子了，別讓愛把自己毀了。”
“你意思是我不應當跟武平太懧真？”
“我怕他只是想佔你的廉價。”
“小姨，你太老派啦。其實我在利用他還差不多——他能幫我發展我的事業。他跟這兒演藝圈的關系很好。再說，我愛他，他也愛我。”
“你確定他會愛你到離開他老婆兒子的境地嗎？”
“倒不敢百分之百確定。無非沒關系。只要他跟我在一塊兒，心裡有我，也讓我跟他膩在一塊兒，我就滿意了。事實上，他說我把他都榨幹了，無非他不在乎，那是他願意為愛付出的代價。”
顯然她在告知我她心甘甘心做“小三”。也就是“第三者”，那種專用引誘已經婚男人、損壞人家家庭的年青女人。這類女人從來有各種稱呼，比如“狐狸精、邪花、二奶”等等。珠麗告知我她還添加了網上的一個“小三俱樂部”，她們的口號之一就是“要是你照應不好你老公，咱們來幫忙！” 號稱她們的任務就是幫男人解脫他們乏味的原配。這個群組織乃至今年三月三號剛在上海的一個隱秘場所召開了第一次會議，良多來自全國各地的小三們都參加了。有些二三十歲的女人氣焰猖狂，其中一個乃至在網上發帖說她僅僅發了五張照片，就“驚動了黨中央”，揄揚說她的美貌讓不少高官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但從照片上看，她實在是姿色一般。
珠麗是個好女孩，應當找到比武平更好的男人。那家伙有些圓滑。我一直懧為兩人相愛成家是一個共同發展的過程，因?要一塊兒建設家庭、養兒育女，運氣好的話，乃至一塊兒發家致富。但中國找對像的情形並不是如斯。大多數女孩不會嫁給年青但沒有房產的男人。而在北京或廣州這樣的城市，一套八十平米左右的公寓售價超過三十萬美元。一位普通工人或公司職員的月收入一般六百美元。做普通職業的年青人怎樣可能買得起象樣的房子？所以良多年青男人找不到對像。更糟糕糕的是，大部份有錢的老男人也只喜歡二十幾歲的年青女人。年紀大一些受過優良教育、經濟獨立的女人到處都是，成為了所謂“剩女”，而她們寧可做剩女，也看不上沒錢沒房的年青男人。最後那些被剝奪了戀愛權力的年青男人，性生活受壓制，極可能會成為社會不高穩定的主要因素。
珠麗的樂隊次日晚上在湊近體育館的一家小劇場裡表演，我滿心期待著。十幾歲時我一提起伍德斯托克音樂節就來勁——那些明星們、瘋狂的觀眾們、旅游帳篷、群眾公車、巧妙的藥物、性愛、自由，都讓年青人向往之。惋惜我那時過小，不能獨自去參加音樂節。（雖然我上的中學裡有一個少年嬉皮士的小圈子，可他們都那末自我中心，我很難接近。）而我父母都不喜歡那種狂野的音樂。我總懷疑媽媽是否五音不全——她幾近甚麼歌都不聽。父親畢生都喜歡漢克?威廉姆斯。他說威廉姆斯的聲音有一種自發的魔力，就象呼吸同樣自然，而別的所有歌手都太造作、自我意識太強了。除了了威廉姆斯以外，父親喜歡的獨一此外一個歌手是法蘭克?辛納屈。我二十七、八歲上鑽研所的時候，在新英格蘭去過一些露天現場演唱會，喜歡極了。現在我對於珠麗的演出充滿期待。
珠麗那場演出的場面比我想象的小得多。而且那也其實不是珠麗的演唱會。她以及她的樂隊只表演了十五分鍾。還有其他藝人群體的表演。小劇場就象一間能容納四百人的大教室，連一半都沒坐滿。我沿著走道進場的時候，喇叭裡正播放著強悍的音樂，我聽著挺熟識，覺得是一首美國搖滾樂，但我想不起名字了。音樂粗豪、嘈雜、節奏強悍，似乎牆壁都在隨著震撼。
我在前頭第二排剛落座，珠麗就過來了。她告知我這首曲子叫“夏天時光”，是烏克蘭的一個叫做“瘋狂腦袋”的樂隊演唱的。
燈光暗下來，觀眾也安靜了。一個穿細條紋西服、系深紅色領帶的矮胖主持人快步走到舞臺前沿，大聲招呼：“女士們，先生們，大家好！”他拍拍手又重復了一遍。大廳徹底安靜下來的時候，他開始介紹這次活動，說今晚的主旨叫“在愛中瘋狂”，對於每一一名觀眾來講，這都將是一個難忘的夜晚。他保證今天的演出絕對於不乏上乘作品，並提示觀眾關上手機。然後舞臺變暗，他退了下去。
第一場表演是一個重金屬三人群組。音樂太響了，幾近從頭到尾一直震耳欲聾。觀眾看起來迷惑不解，幾近沒甚麼反映。或許良多人不明白怎麼賞識這麼難聽、不融洽的音樂。然後，珠麗的樂隊就上臺了。她光采炫目地穿一身大紅緊身迷你裙，腿上套著網眼絲襪，站在舞臺上開始彈奏一把電吉他。她右臂湊近肩膀之處，紋著一只胡蝶。她開始唱：“多年以來/在夢裡/我一直在找尋你/你離我這麼近，可我卻夠不著你……”她看起來有些拘束緊張，聲音也有些難聽，時不時有些尤豫以及停頓。然而慢慢她變得自信，唱得也更穩了。旋律其實不怎麼，有些象搖滾，可歌詞挺不錯的，聽起來哀婉動人。當她開始高唱的時候，她的聲音也變得更為粗啞，她唱：“在那以前我不?說再見/我不說再見。”觀眾們被打動了，尤其是年青人開始鼓掌，有些人站了起來，隨著歌聲扭捏，高舉手臂揮動著，??上五彩繽紛的光束四下??。此時珠麗以及她的樂隊伙伴們加足馬力，盡情彈唱。那一幕給我留下了深入的印象——我的侄女在舞臺上比在現實生活中更英勇。她在某種程度上象她的祖父，外表安靜可是內心悍勇。
珠麗的樂隊表演完以後，兩群組當地的藝術團上臺，但兩個表演都不好，他們更象業余藝者，都怯生生的。兩個年青的小夥子表演了幾個霹靂舞的常規動作，但他們都沒跟上音樂，而且兩人動作也不一致。一個做完站起來的時候，另外一個還蹲在地板上像陀螺同樣轉著。他們以後的節目更象一場脫衣秀——四個女孩，都化著煙熏妝，腳踏細高跟鞋，身穿淡黃色裝飾著荷葉邊的比基尼，扭著胯部，在臺上走著貓步，到處嬉鬧。每一個女孩看起來都挺緊張。她們的手都握成拳在眼前掄著小圈，看起來象跟無形的人拳擊似的。不時她們會一塊兒高高地踢腳，露出大腿內側蒼白的皮膚。一位觀眾發出一陣大笑。“脫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從大廳前排右側傳了出來。我注意到無論女孩們的動作多麼色情，可她們的臉一直僵直緊張，仿佛時刻防備舞臺側面有人在察看她們似的。表演感覺有些機械，背面傳來清脆的噓聲。
然後主持人又走上舞臺，宣布說：“親愛的朋友們，兄弟、姐妹們，讓我再一次提示你們，今晚的表演叫做『在愛中瘋狂』，下面兩位行為藝術家為咱們帶來的壓軸表演將在最大程度上為咱們展示這個主旨。”
觀眾席騷動著，舞臺暗了下去。燈光再起的時候，一個二十幾歲的男人以及一個比他大幾歲的女人正在舞臺中心的一張大席夢思床墊上云雨。兩人都穿戴鮮紅的褻服。觀眾啞口無言地看著他們。表演者似乎很快興奮起來，女人叉開腿跨坐在男人的腿上，背對於著他的臉，開始脫紫紅色的胸罩，把它扔在了地板上，她快速上下顛動扭捏她飽滿的臀部，然後兩人偽裝同時到了高潮，發出誇大的叫喊。我不明白他們這麼做的意義何在，有些觀眾似乎也厭惡這類情形，我聽見有人低聲罵開了。也有一些人竊笑著起鬨。
兩名表演者換了個姿式，女人四肢著地扭捏著屁股勾引著男人。當他們以誇大的動作漸漸脫光所有褻服的時候，一隊警察沖上了舞臺。他們把兩名表演者拉起來，猛推他們。男演員掉頭想跑，但一個警察伸腿把他絆倒了。立刻另兩名警察沖過去把他拉了起來。一個給了他一個耳光，一個朝他肚子打了一拳。“嗷！”男人兩手捂著肚子彎下腰去。
現在兩個表演者身上都裹著被單，但還光著腳。警察把他倆銬在一塊兒，推搡他們走下舞臺，向側門走去。那對於男女一邊顫斗著，還一邊不停大喊：“藝術自由萬歲！休止壓迫！”
珠麗咧嘴快要哭出來了，嘟囔著說她要有麻煩了。我摟住她，試圖讓她鎮靜些。武平氣憤地質問主持人這是怎樣回事，為何事前沒告知會有這麼一出鬧劇？為何請那兩個怪物來公然表演性交？現在誰應當為這場演出負責？其他一些人也繚繞著那個胖乎乎的主持人，他顯然對於他們沒吐露一個字。我帶珠麗離開劇場，叫了一輛出租車。
我怕警察也要找珠麗訊問，於是咱們去了史黛西的公寓，她正好跟她的學生們出去了。我讓珠麗坐在餐桌旁，然後打開爐子，坐上一壺水。她依然在恍忽中，不停說：“他們明天確定會來抓我的，小姨，我要有大麻煩了。”她一雙窄窄的手捂著臉，指尖上結著老趼，指甲方方的。
喝了幾口石榴茶之後，她鎮定了一些。她問我那個性愛表演是否藝術。“固然不是。”我說。“僅僅這個省每一天就有上百萬的人在做一樣的事。這怎樣能是藝術？這是生活，或者是一個經曆，但不是藝術。”
“所以警察應當拘捕他們？”珠麗問，臉頰上還掛著淚。
“無非我也不懧為應當把他們關進監獄。頂多指控他們耍流氓或公然猥褻吧。”
“在美國，人們也不許在舞臺上做愛嗎？”
“對於啊，這太粗鄙了，有點出格。”
咱們越聊，珠麗越心煩意亂。一想到自己也可能被警察盤考，她好懼怕，在我懷裡抽咽著。我怕怕她的肩膀，輕聲說：“我不會讓他們找到你的。我等你安全了再離開。”
她牢牢抱住我：“小姨，你對於我太好了，就象我媽媽同樣。”
那天晚上我不讓她回到她住處，耽心警察會找到她。我留她跟我一塊兒睡在同一張床上。
次日早晨咱們看見武平的時候，他說那兩個性愛表演者是一對於夫妻，他們喜歡做怪僻出格的事情是出了名的，無非他們的已經婚情況可能有助於減輕對於他們的懲罰，對於他們的指控可能主要就是公然猥褻，不算嚴重犯法。他們有可能被勞動教養一陣子。武平猜對於了。後來我得知那對於夫婦各自被判勞教半年，那個主持人則失業了。
我讓珠麗繼續以及我在一塊兒多待了三天。我以為警察不會再找她，就回了北京。但我回去後一個禮拜，警察仍是傳喚了她。他們問了她一堆問題，她都老實回答了，也一直說自己對於那場表演也很氣憤。於是他們相信她事前一點兒都不知情，就讓她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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